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诗文库
阁道摩崖题名 晋 · 李苞
 出处:全晋文卷四十四
景元四年十二月十日荡寇将军浮亭侯谯国李苞字孝章,将中军兵石木工二千人,始通此阁道(碑本)
请于沔阳诸葛亮 蜀汉 · 习隆、向充
 出处:全三国文 卷六十二
臣闻周人怀召伯之德,甘棠为之不伐;
越王范蠡之功,铸金以存其像。
汉兴以来,小善小德而图形立庙者多矣。
德范遐迩,勋盖季世,兴王室之不坏,实斯人是赖。
而蒸尝止于私门,庙像阙而莫立,使百姓巷祭,戎夷野祀,非所以存德念功,述追在昔者也。
今若尽顺民心,则渍而无典;
建之京师,又逼宗庙,此圣怀所以惟疑也。
臣遇以为宜因近其墓,立之于沔阳,使所亲属以时赐祭,凡其臣故更欲奉祠者,皆限至庙,断其私祀,以崇正礼(《蜀志·诸葛亮传》注引《襄阳记》。又见《宋书·礼志四》、《水经注·沔水上》。案:此事在景耀六年。)
代蜀诏景元四年五月 曹魏 · 曹奂
 出处:全三国文 卷十二
制诏:,蕞尔小国,土狭民寡,而姜维虐用其众,曾无废志。
往岁破败之后,犹复耕种沓中,刻剥众羌,劳役无已,民不堪命。
夫兼弱攻昧,武之善经,致人而不致于人,兵家之上略。
蜀所恃赖,唯而已,因其远离巢窟,用力为易。
今使征西将军邓艾督帅诸军,趣甘、沓中以罗取雍州刺史诸葛绪督诸军趣武都(、《文馆词林》作「武街」。)高楼,首尾踧讨,若擒,便当东西并进,扫灭巴蜀也(《魏志·陈留王纪》,《文馆词林》六百六十二)
邓艾太尉景元四年十二月 曹魏 · 曹奂
 出处:全三国文 卷十二
艾曜威奋武,深入虏庭,斩将搴旗,枭其鲸鲵,使僭号之主,稽首系颈;
历世逋诛,一朝而平。
兵不逾时,战不终日,云彻席卷,荡定巴蜀。
白起破强楚,韩信克劲赵,吴汉禽子阳,亚夫灭七国,计功论美,不足比勋也。
其以艾为太尉,增邑二万户,封子二人亭侯,各食邑千户(《魏志·邓艾传》)
钟会司徒景元四年十二月 曹魏 · 曹奂
 出处:全三国文 卷十二
会所向摧弊,前无强敌。
缄制众城,罔罗迸逸。
蜀之豪帅,面缚归命。
谋无遗策,举无废功。
凡所降诛,动以万计。
全胜独克,有征无战。
拓平西夏,方隅清晏。
其以会为司徒进封县侯,增邑万户,封子二人亭侯,邑各千户(《魏志·钟会传》)
襄阳民为胡烈 其二 魏晋 · 无名氏
四言诗
譬春之阳,如冬之日。
耕者让畔,百姓丰溢。
惟我胡父,恩惠难置(○太平寰宇记百四十五。○逯案。寰宇记云。襄阳城有古堤。皆后汉胡烈所筑。尝为襄阳太守。惠化及人。塞补决堤。民因歌曰云云。似此歌应入汉诗。在查《水经注》二十八沔水注云。襄阳太守胡烈有惠化。补塞堤决。民赖其利。景元四年九月。百姓刊石铭之。树碑于此。据此应入魏诗。)
永安中南郡儿语 魏晋 · 无名氏
《搜神记》曰:吴以草创之国。信不坚固。边屯守将。皆质其妻子。名曰保质。童子少年以类相与嬉游者日有十数。永安二年三月。有一异儿。长四尺馀。年可六七岁。衣青衣来从群儿戏。诸儿莫之识。畏之。重问其故。儿乃答曰:尔恶我乎。我非人。乃荧惑星也。将有以告尔云云。诸儿大惊。或走告大人。大人驰往观之。儿竦身而跃。即以化矣。时吴政峻急。莫敢宣也。后五年而蜀亡。六年晋兴。至是而吴灭司马如矣。
三公锄。司马如(○《三国志》孙皓传注。)
为后主作降书 晋 · 合正
 出处:全晋文 卷七十
限分江、汉,遇值深远,阶缘蜀土,斗绝一隅,干运犯冒,渐苒历载,遂与京畿攸隔万里。
每惟黄初中文皇帝虎牙将军鲜于辅,宣温密之诏,申三好之恩,开示门户,大义炳然,而否德暗弱,窃贪遣绪,俯仰累纪,未率大教。
天威既震,人鬼归能之数,怖骇王师,神武所次,敢不革面,顺以从命,辄敕群帅投戈释甲,官府帑藏一无所毁。
百姓布野,馀粮栖亩,以俟后来之惠,全元元之命。
伏惟大魏布德施化,宰辅伊、周,含覆藏疾。
谨遗私署侍中张绍、光禄大夫谯周、驸马都尉邓良奏赍印绶,请命告诚,敬输忠款,存亡敕赐,惟所裁之。
舆榇在近,不复缕陈(《蜀志·后主传》。又《合正传》云:景耀六年后主谯周之计,遣使请降于邓艾,其书正所作也。)
朱子语类跋咸淳六年正月 南宋 · 黎靖德
 出处:全宋文卷八一六五、《朱子语类》卷首、《宋代蜀文辑存》卷九五
李公性传叙饶录,谓先生有《别录》,多谈炎、兴大事,未敢传而亡于火,犹幸存一二。
顷尝问诸其家,则所云存者亦不存矣,甚可惜也!
因读蔡公所刻包公录已四卷,其一卷既与元题「文说」者相出入,而他三卷所言,大抵多炎、兴间事,疑即李公昔藏而今亡者。
但略无互见于诸家之所录,则与其子枢密所跋《文说》谓「公所录多且详,与世所传大概无异,故藏而不出」云者不相似。
枢密又谓公所录已亡于建安之火,不复存,而汤氏乃有藏本,是皆不能使人亡疑焉者。
靖德旴江枢密甫下世,恨不及质之也!
近岁吴公坚建安,又刊《别录》二册,盖收池、饶三录所遗,而亦多已见他录者,并参校而附益之,粗为定编。
靖德适行郡事,因辄刻之郡斋,与学者共之。
咸淳庚午正月辛亥靖德再书。
潘宗伯韩仲元李孝章通褒余阁道碑阴庆元元年八月 南宋 · 晏袤
 出处:全宋文卷六六四四、石门碑醳
潘宗伯、韩仲元记造桥阁十九字,绍熙甲寅始见于石门之南崖,其「泰」字下一字不显,止有「六年」以下字至此字,下三字又不能识,微有偏旁。
汉、魏、两晋以「泰」纪年者凡七,惟魏明帝泰和六年晋武帝泰康十年,馀皆一二年或四三年,则知此为泰和六年明矣。
是岁蜀建兴十年
先是泰和四年魏司马懿伐蜀。
五年,蜀诸葛亮祁山,魏诏司马懿拒之。
秋七月复军。
明年休士,作木牛流马,故魏人得入褒谷治桥阁矣。
后题景元四年三十八字者,魏陈留王年号,自泰和六年至此凡三十有三年,则此二号皆魏之纪年无疑。
其书荡寇将军云者,蜀张嶷亦有此将军号。
魏荡寇将军、浮亭侯李苞字孝章,复通此阁道于景元四年,即蜀炎兴元年
冬十一月魏钟会、邓艾率众伐江油,降马邈,至绵竹,斩诸葛瞻刘禅诣艾降,巴蜀皆平。
十二月,魏分益州梁州,褒余阁道于是乎通焉。
庆元元年中秋日南郑临淄晏袤书。
岳德裕如大都 宋末元初 · 方回
岳忠武炎兴中,才跨光世俊世忠。
人见百战百胜功,孰知洙泗储心胸。
奸桧忮忍摧英雄,秦贼之臭传无穷。
忠武馨香迥不同,鬼神呵护垂箕弓。
子子孙孙有祖风,允文允武足临容。
敦以阅乐诗书崇,维德裕甫明且聪。
昭文大学其宗公,招之使来有秋鸿。
贤父贤兄笑颜红,酌酒赆别浮金钟。
有马有车舟有篷,脯腊湩酪羊豕熊。
莲梨枣,罍之俎之笾豆丰。
文宾诗客罔不从,軷祀而行气如虹
浙之西而淮之东,中原广大尧民雍。
邹鲁齐赵森儒宫,默会寸心豁双瞳。
卢沟之水何溶溶,五门佳气瞻郁葱,殿上日月朝衮龙。
马亿万万休战攻,猎围发踪无豜豵。
海东青上天无穹,天鹅脑碎飘虚空。
书生匪我求童蒙,桥门冠带新辟廱。
六艺一经或一通,加之官爵与磨砻。
千里虎符百里铜,君遨王京登丹枫。
即沾一命寿乃翁,归欤不见霜浓。
近在新年桃李秾,莺莺燕燕飞蝶蜂。
满斟环坐绣芙蓉,春满一家和气融。
我有一言如药石,后生仕宦非所急。
明时用人略梯级,况乃要路荐引密,集贤翰林真可得。
我身自有本来物,官小官高何损益。
君家万卷刻书籍,此事乃一大功德。
陶铸青衿千百亿,归而求之不凿壁。
一灯可费十年力,然后自观语与默。
一默浩养百虫蛰,一语九霄轰霹雳。
王学正延年纪梦诗后己巳 清 · 钱载
 押微韵 出处:萚石斋诗集卷第十二
国子先生冬病痱,夜梦有适户阖扉。
立者胡来陈承祚,坐者不识习彦威
三揖立者答且顾,一揖坐者蹇弗挥。
立者乃指坐者语,帝魏之正其庶几。
前身后身君岂忆,盍即写此吟依稀。
白头累举犹未第,史学可传复何祈。
风寒梦回记其二,一十四字怀珠玑。
足成六章章四句,说梦向人人笑讥。
我思魏纪蜀吴传,魏帝主书诚非。
户曹参军在郡日,评品卓逸垂声徽。
炎兴建元天实命,况斥觊觎温心微。
其文虽亡其义窃,续后汉书尤晖晖。
君家史编昔经进,稽古之力儒冠衣。
元和博士亦我辈,圣代耆宿章芳菲。
古人见我我见古,不梦而梦精灵依。
阿坚尚比得二俊,那必释道安同归。
续后汉书序1200年2月15日 南宋 · 周必大
 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一八、《平园续稿》卷一三、《续后汉书》卷首、《文献通考·经籍考》卷一八、《古文集成》卷四、《古今图书集成》经籍典卷三八一、《万卷精华楼藏书记》卷三一 创作地点:江西省吉安市
曹氏代汉,名禅实篡,特新莽之流亚。
丕方登坛,自形舜、禹之言,固不敢欺其心矣。
今已千载,好恶岂复相沿?
苏轼王彭之说,以为涂巷谈三国时事,儿童听者闻刘败则颦蹙,曹败则称快,遂谓君子小人之泽百世不斩。
兹岂人力强致也欤?
陈寿身为蜀人,徒以仕屡见黜,父又为诸葛亮所髡,于刘氏君臣不能无憾。
著《三国志》以魏为帝,而指汉为蜀,与孙氏俱谓之「主」。
设心已偏,故凡当时祫祭高帝以下昭穆制度皆略而勿书,方且乞米于人,欲为佳传。
私意如此,史笔可知矣。
其死未几,习凿齿作《汉晋春秋》,起汉光武,终晋悯帝,以蜀为正,魏为篡,谓汉亡仅一二年则已为晋,炎兴之名,天实命之,是盖公论也。
然五十四卷徒见于《唐艺文志》及本朝《太平御览》之目,逮仁宗时修《崇文总目》,其书已逸,或谓世亦有之,而未之见也。
幸《晋史》载所著论千三百馀言,大旨昭然。
刘知几《史通》云备王道则曹逆而刘顺
本朝欧阳修论正统而不黜魏,其宾客章望之著《明统论》非之,见于《国史》。
近世张栻《经世纪年》直以先主上继献帝为汉,而附魏、吴于下方,皆是物也。
庐陵贡士萧常潜心史学,谓古以班固史为《汉书》,范晔史为《后汉书》,乃起昭烈章武元年辛丑,尽少帝炎兴元年癸未,为《续后汉书》。
既正其名,复择注文之善者并书之。
积勤二十年,成《帝纪》、《年表》各二卷,《列传》十八卷,《吴载记》十一卷,《魏载记》九卷,别为《音义》四卷。
惜乎寿疏略于前,使不得追记英贤宪章于后,以释裴松之之遗恨也。
东迁,浸以微弱,至春秋时仅存王城,而吴、楚强大,绵地数千里,皆僭称王,圣人断然以夷狄予之。
昭烈土地兵甲甚非周比,兴于汉中,适与沛公封国号同。
天时人事,决非偶然,孔子复生,必有以处此。
乃为首探魏文当日之心,次举苏氏百世之说,以合习氏之论,而證旧志之非,作《续后汉书序》。
庆元六年庚申二月望
曾无疑所藏黄鲁直晚年帖1202年12闰)17日 南宋 · 周必大
 出处:全宋文卷五一三六、《平园续稿》卷一一、《益公题跋》卷六、《粤西文载》卷五九 创作地点:江西省吉安市
右友人曾无疑所藏太史黄公帖。
其前一幅,崇宁癸未公寓武昌,窜宜州,十二月赴贬时留与黄州何颉斯举者。
明年二月南过洞庭,寄家永州
五月初道由桂林,题名于行勋大师水阁。
是月十八日至宜,有赁黎秀才宅子手约,今刻石秀峰帖中。
后六帖皆与融州都监高德脩。
乙酉九月晦公卒。
自崇、观以后,凡片文只字禁切甚严,至炎、兴间则虽宸翰犹俯同其笔法。
盖一弛一张人事也,或抑或举有天道焉。
观三代两汉以来,彝器碑刻沉埋蚀泐之馀,传宝百世,何独公遗墨欤!
嘉泰壬戌闰腊月丁巳
九章算术后序庆元六年六月 南宋 · 鲍浣之
 出处:全宋文卷六八一八
《九章算经》九卷,周公之遗书,而汉丞相张苍之所删补也。
算数之书,凡数十家,独以《九章》为经之首。
以其九数之法,无所不备。
诸家立术虽有变通,推其本意,皆自此出,而且知后人无以易周汉之旧也。
自唐有国,用之以取士。
本朝崇宁亦立于学官,故前世算数之学,相望有人。
自衣冠南渡以来,此学既废,非独好之者寡,而《九章》正经亦几泯没无传矣。
近世民间之本,题之曰《黄帝九章》,岂以为为隶首之所作欤?
名以不当,虽有细草,类皆简捷残阙,懵于本原,无有刘徽李淳风之旧注者。
古人之意不复可见,每为慨叹。
庆元庚申之夏,余在都城,与太史局同知算造杨忠辅德之论历,因从其家得古本《九章》,乃汴都之故书。
今秘馆所定著,亦从此本写以送官者也。
谨按《晋志》,刘徽所注《九章》,实魏之景元四年
观其序文,以谓析理以辞,解体用图,又造重差于勾股之下。
辞乃令之注文,其图至唐犹在,今则亡矣。
重差之法,今之《海岛算经》是也。
李淳风之注,见于《唐志》,凡九卷,而今之盈不足方程之篇,咸阙淳风注文。
意者此书岁久,传录不无错漏,犹幸有此存者,今此乃是合刘、李二注而为一书云。
其年六月一日乙酉迪功郎、新隆兴府靖安主簿括苍鲍浣之仲祺谨书。
按:《九章算术》卷首,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。
应诏封事1234年 南宋 · 魏了翁
 出处:全宋文卷七○五七、《鹤山先生大全文集》卷一八 创作地点:四川省泸州市
今月十七日,进奏院印书状报到端平元年正月一日御笔节文,内外大小之臣悉上封事,凡朝政得失,中外利病,尽言无隐。
臣愚不佞,自先帝龙飞策士,误叨亲擢,是恩首选。
由是被遇嘉泰开禧之间,充员馆学。
徒以愚不适时,首沮开边之议,忤韩侂胄,几陷大戮。
赖先帝圣明,尚令补外。
暨失军亡将之后,先帝亟思其言,中道追召。
臣于江陵受命,辞不敢前。
侂胄既殛,又拜特招之命,且至申诏趋行。
臣以养亲固辞,改畀藩节,凡十有七年。
先帝终不能忘,即元日大朝,申加聘召,浸阶通显,获事陛下于谋庙之初。
臣于是时非不能缄默苟容,自同流俗,徒见妖氛祲煇,横掩日月之明,亟起而排之,自贻罪戾,投之南安
柄臣初意将寘臣必死矣,赖陛下保全,改窜靖州
七年之间,幸缀馀息,以濡湛恩,生还故乡,实踰分表。
矧又以华职要藩,拔之散地,辞不获命,感深涕零。
迩者伏睹陛下亲揽万机,大明黜陟,将与士大夫更始。
如臣何人?
亦被简记,进职锡带,示之褒表,益惧无以称塞。
臣尝观宣帝,汉中兴英主也,地节二年二月霍光死,史于五月后遂书亲政听事。
至于枢机周密,品式备具,读史者莫不服其威断。
而臣尝考之,则纪与表异辞。
虽卒,光之子若旧,尚分据枢要。
韦贤年八十一,老病尸位,固自若也。
明年正月而后免,至六月霍氏之谋败,而后魏相当轴丙吉、张安世诸贤进用。
然则虽以宣帝之英明,而更新庶政,犹迟之以一年有半。
今陛下不踰旬朔,立致丕平,卓出汉宣之右。
此上天悔祸,以开中兴之主也;
此九庙神灵耸善扶谊,祸盈推亡,为国家植无疆之休也。
远方班白之老,奉戢贪御笔,听改元诏书,流涕太息曰:「不图馀齿尚见太平之有期也」!
况如臣者,猥被两朝不凡之遇,于此而犹不一言,臣为有负。
臣尝读书,于二帝三王之制粗知颠末,每谓始变于周末,大坏于秦,不能复于汉,而再变于魏晋,尽覆于五胡之乱。
此事既久,今虽言之,未易殚数。
而目前所甚急者,先以祖宗旧典言之,大抵始变于熙宁,不尽复于元祐,而大坏于崇、观以后,收拾于炎、兴之初,浸备于乾、淳、绍熙之间,而又坏于庆元、泰、禧以后。
今陛下始亲政事,登吁众俊,弼辅丞疑之选,言语侍从之臣,下逮百司,旷然丕变,失此时而不复旧典,则将日远日忘,孰为可望之时乎?
臣试为陛下以数十年间身履目击之事,一一省记,条列如后:
〔贴黄〕臣闻天子之位,所以畀有德之人所能为也。
尧亲举天下而授之舜,谁不知之?
孟子以为「天与之」,「天子不能以天下与人也」。
虽然,孟子之说则有自来矣。
伊尹太甲而告归,周公复成王而致政。
凡以为天下之所命,非人臣之功。
介之推辞禄,又谓天未绝晋,必将有主,天实置之。
而二三子以为己力,下义其罪,上赏其奸,其词尤为明著。
是故晋悼公之讨诸大夫,叔孙昭子之杀孺牛,宋文帝之讨徐傅,先儒是之。
周平王戍申以取《扬水》之刺,汉文帝周勃以启袁盎之谏,汉宣帝霍光以贻严延年之劾,先儒非之。
盖人臣置君以徼利,非国之福,亦非家之福也。
是以人君之知天命之在我者,惟义是制,不以报私恩,盖防微杜渐之意寓焉。
陛下今日之盛举,既能以公灭私,尚虑姑息之浮言或得以私害公,敢昧死缕缕言之。
一曰复三省旧典,以重六卿
国朝沿唐旧制,分置三省,中书取旨,门下审覆,尚书施行。
凡内降文书及四方章奏,至门下、中书省者,率送尚书省
尚书六曹六曹付诸案。
关会节目既备,则以上尚书省,送中书取旨。
既得旨,又以送门下省审覆,迨其画可,然后翻录,下尚书省尚书复下六曹施行。
三省体统,大抵若此。
若谓其迂回,则如元祐以后并中书、门下为一可也。
而熙宁宰相王安石,乃特置中书检正,以分三省官属之权,至元丰又以左右司代之。
是端一开,凡权在大臣,则宰掾遂为窃弄威柄之地。
不知熙丰以前,未始有是。
中书之属曰舍人,门下之属曰给事中尚书之属曰尚书侍郎
二十四司,三省皆有属也。
而所谓勘当、指定,乃六卿职分,岂必尽述熙、丰大臣之意,皆付宰掾,以专其事,为宰相窃权固位计也?
韩侂胄盗权之始,犹分其责于宰丞,侂胄不过于日中以宣押入内,密赞万机,三省六曹之统体未尽废也。
侂胄平章军国,然后二府属官益重,而六曹长贰益轻。
然是时方谋开边,事有期程,侂胄久而厌之,则令六曹凡遇勘当,即据事指定,不得辄称取听朝廷指挥
中书之务,由是稍清。
嘉定以来,虑其权之分于六曹也,每事必付检正都司,而宰掾之权又重。
凡文书至省,必分入检正都司,拟一呈字。
宰相命之拟,则检正都司犹云合与不合送部勘当,或且候。
若合字得笔,然后别拟送部。
部中据事勘当上省,则检正都司之拟如前,而易勘当曰指定。
部中据例指定,则检正都司又云再送部,有无似此的然例或虽令指定,不敢明白。
盖开两端以听所择,则事或可行;
订一说以必其从,则反以坏事。
是以近者累月,远者一二年,大抵多为迂回,故作沮难,实以为上下市恩、官吏受贿之地。
而况检正中书、门下省之属,都司则尚书省之属,而今混为一区,宁复有可否者乎?
其有事关机速,则上不伺奏禀,下不俟勘当,而有云尚先行者矣。
凡所谓奉圣旨依,奉圣旨不允,有未尝将上,先出省劄者矣;
有豫取空头省劄,执政皆先佥押,纳之相府,而临期书填者矣;
有疾病所挠,书押之真伪不可得而必者矣。
呜呼,宇宙大物也,非一人所能控抟,虽尧舜犹舍己以从众,虽皋夔稷契犹举贤而逊能。
而后世庸贪之相,何等才分?
乃欲深居独运,以机务之夥而付之二三阿谀顺指之人。
王安石倡之,章惇、蔡京、秦桧、韩侂胄效之,至近世而益甚。
天启太平之运,此弊首当更张。
臣在远外,不及尽知,惟虑检正都司之笔,迂回缭绕之弊,相承已久,目前若未甚害。
不知都司重而六曹轻,乃历朝权臣窃柄之大端。
愿陛下明辨而速正之
〔贴黄〕宰旅、宰士之名,其来虽久,而职任甚轻。
迨熙、丰以后,检正分察诸房,都司分治六官,而事权始尊。
至于近世都司逢迎宰相,与闻机事,而外与制总诸司、沿边将帅相赂以利,其权任反出执政台谏上。
先是侂胄时,两省之属犹有所不敢为。
今乃于执政从官之中突出此项,以小臣而与大政,事体不顺。
其事始于熙、丰之误,而人不察。
伏乞睿照。
二曰复二府旧典,以集众思。
国朝仿唐旧制,三省密院分职授任,各班奏事,事有大者始得同进。
故有中书进拟,有密院进拟,有三省进拟,三省密院同进拟。
为目若繁,为虑实远,将使权一而任专,各得以自靖自献也。
不宁惟是,二府奏事之后,或别奏他事,或时有留对,则又听非时扣阁,或御资政殿,或御迎阳门,或开天章阁,皆出于进拟奏陈之外。
大抵三省不嫌于异论,二府不嫌于独对,故有同视一事,而东西府各为一说者,载在史册,不可胜数。
盖以大臣之位非他比也,天子所与共天位,治天职,而皋夔稷契伊傅周召之臣,赞襄帝王,以继天立极,即是位也。
今乃好臣所教,茍用可制,使之群趋旅进,宛舌同声,渥鼎之形,包否之羞,以腼颜于众庶之右,为人主亦安用若人哉?
彼柄国者之说,不过曰分班奏事,或得以阴售其私。
韩缜尝以中书独进拟而私姻戚,曾布尝以宥府独奏事而挤宰臣,使其同进,必无异论。
是说也,固柄臣之所便。
然惟当择君子而信任,不当用小人而猜防也。
盖和同比周,正君子小人之辨。
若皆君子,虽异论而同心;
若皆小人,虽同词而异意。
是以祖宗盛时,宰执多至八九人,少亦不下六七,更相可否,不为茍同。
中兴省官,犹至五六。
秦桧专国,则两府之贰各一。
庆元初侂胄尝欲自为枢密,或告以事权不专,反不若辞名居实,则无不统。
久之,监惠民药局允中迎合风指,引王旦、吕夷简、文彦博故事,建平章军国事之策,执政哗然不平,此议中辍。
后数年卒行之。
然是时二府宰相,有执政官也。
嘉定而后,以相兼枢,又合而为一。
夫以相兼枢,盖富弼所谓边事系国安危,不当专委枢密,此犹有说。
执政若皆兼佐二府,则更无分班者矣。
何以参稽众论,各效己见乎?
更惟陛下众建而审图之。
三曰复都堂旧典,以重省府
国朝盛时,以尚书为外省,受四方讼牒。
政事堂于禁中,为宰执会之地。
凡有司之公见,府史之呈书,率合堂同席,佥议众决。
日下画数刻,鸣钟会食,排马归第。
然百年之间,未建私第,犹僦民居,往往距城回远。
则出省之后,吏持文书走诸第,率多稽迟,或至漏泄。
神宗皇帝病其若此,度地于关之西南,为东西而二府各四位,将以严谨事机也。
然而连墙接畛,謦咳相闻,则怙权营私之相,多谓不便。
是以偃然私第,不恤同列,蔡京以来相承皆尔。
南渡草创,三省密院合为一所,宰执会议,日至三四。
吕颐浩常居私閤治事,人已议之。
其后虽建诸府,而秦桧自居望仙桥私第。
韩侂胄万寿观使窃弄威权,事多牵制。
自平章后,三日一入堂,盖亦知私第领事之为不安也。
方宣押赴堂之明日,非入堂日分,吏抱文书以俟于私第。
宰执始至堂,无门焉者,陈自强误加何问,从者答曰:「吏至太师府呈押文书」。
自强始怃然以觉,摇手呿口曰:「勿言勿言」。
盖先是未有一日不入堂,一吏不住省者,当时宰执盖创见也。
乃自近岁养疴不出,视为常事。
嘉定间数以称疾在告,犹不过数月。
而五六年间,威势已成,遂至决事于房闼,操权于床笫,人莫知其存亡。
吁,四海之内,能言之类至众也,而使拱手听命于冥漠之中,其上无人主,旁无同列,下无百官士民,此安石、京、侂胄之所不敢,亦已甚矣!
今圣化更新,已事固不待论,重惟旧制若此,惟陛下深鉴而力持之。
〔贴黄〕秦私第后以为德寿宫,臣不及见。
臣犹见韩侂胄鼎贵时,以天庆观朝士候谒商贿之地,有三五日而不得见者。
至于近世,则道旁之庵寮实为候谒之地,四明大慈寺实为取财之媒,故士稍知廉耻者决不肯造乎其间。
今君臣论道之初,首鉴此弊,若真意实德,持之悠久,则宗社生灵之福也。
四曰复侍从旧典,以求忠告。
国朝侍从之官,自大观文待制,非一职也。
而责之论思献纳,其意则同。
给事、中封駮已行之令中丞谏议以言为官,此不待论。
翰林学士六曹长贰虽非言责,亦未尝不因事献言也。
熙宁诏书,责从臣之不言。
司马光副枢,亦曰侍从之臣于事无不可言。
是以立储副正宫闱,议濮园,争新法,辨河防,论边事,莫非侍从之臣廷辩而众决。
南渡以后,此风未泯也。
绍兴虏使之来,张焘、晏复、魏矼、张九成、曾开、李弥逊、梁汝嘉、楼炤、苏符、萧振,皆以侍从争之。
于是自副、同签以至郎中察院馆职、枢属,论奏踵至。
兴、隆乾道间,用龙大渊、曾觌,如周必大、张震、龚茂良诸贤,皆有论列。
孝皇始虽不纳,卒以陈俊卿一言逐之。
乾道用张说张栻侍讲上疏,范成大西掖封还词头,周必大以翰苑不草答诏,莫齐在后省不书录黄,至于台谏,交章争之。
韩侂胄之始,罗点、楼钥、徐谊、彭龟年、林大中、章颖、邓驲诸贤,皆以近臣首婴其锋。
国子祭酒李祥、博士杨简、太府事丞吕祖俭,下逮太学生杨宏中、周端朝,凡六士,及吕祖泰等,皆群起而攻之。
于是宰执从官以下,中外之得罪者,不下五十馀人。
乾淳馀泽之未泯,其功盖如此。
庆元二年以后,士气顿索,习成喑哑。
一日侂胄唱为开边之议,惟徐邦宪处州召还,力陈弥兵之,朝奏暮黜。
台官徐楠从而抨之,执政钱象祖继以议论谪信州居住,此皆臣所目击。
臣虽不足数,亦尝有言于二臣之先。
呜呼,国之大事,而此三人之外,更无一人言者。
是时上距庆元之初曾不十年,而为权燄所挫,消铄骫骳,一至于此!
其后既降诏出师,事大责重,侂胄虑谤之归己也,因李壁之请,令侍从、台谏、三衙、沿边帅臣各以己见条具。
自此诏一下,诸臣不容依违,然后手足呈露,显然为附和之
其不谓然者,乃出于人所不料之常任,士气益可想见。
嘉定以来,号为更化,不此之监,抑又甚焉。
至使士大夫嘲侮,有谓侍从之臣无论思而有献纳,献纳云者,讥其以货取也,臣实耻之。
今大明丽天,昭德塞违,以临照百官,亲近之臣,必不踵承陋习,惟陛下明儆而开导之。
五曰复经筵旧典,以熙圣学。
国朝经筵之制,虽启于国初,而岁增月益,至中叶而益备。
其资望之当入,如晏殊、富弼、孙奭、范镇、李淑、宋祁、欧阳修、司马光、吕公著、刘敞、苏轼之俦,此不待赘赞,亦未容殚举。
此外又有当世名儒而身隐秩卑,则不问其资历,必师席以处之,不惮其难致,必尽礼以延之
吕希哲、司马康、杨时,自小官而说书
范祖禹张栻、朱熹,由庶僚而侍讲
程颢、尹焞,则又以布衣而特命。
大抵非天下第一流人物,不在兹选。
然而人主有时而不自为政,则宰相率以素所亲狎而信任者充其数,盖虑讲官多陈古谊,则必非时政;
人主多知经史,则必疏小人。
此殆与仇士良固宠之谋如出一轨。
不知此等职事,非尝从事于学者,何可强而能?
且《易》之书,辞变象占乃其纲领,繇彖爻象之辞,画为爻位虚之别,互反龙飞之,乘承比应之例,亦安可以不知?
一有不知,则义理阙焉。
《书》以明帝王经世之规,《诗》以观王政废兴之由,《礼》以识世道污隆之变,《春秋》以别王伯义利之分,自非亲师取友,强学审问,明辨力行之人,曷称兹选?
而况精神气貌之感发,威仪文辞之著见,于观摩丽习之间,有薰陶渐渍之益。
此岂谀闻单见之士所能辨此?
其如祖宗故事,先贤出处,较之六经之学已云易知。
然而有一事而异载,一人而多者,若无博见多识之功,亦非仓卒可通。
乃自数十年来,是官也夫人而可为。
陛下天资高明,试以十年间所用者,人人而思之,必有以见其学之浅深,人之邪正。
必知是人也平居为何人,今乃在、弼、修、光、颐、焞、熹、栻之选,则其玩岁愒日,徒为具文以误陛下讲学之功者,从可知矣。
今陛下舍其旧而新是图,朝夕所与讲诵者,必极一时之选,更惟博访而明辨之。
〔贴黄〕臣昔岁闻之道路,陛下听政之暇,时以词翰自娱。
夫词翰非圣贤之学也。
然在今能为二汉以前词章,能知魏晋以前字法者,亦无几人,况其大者乎!
所谓大者,必知圣贤相传者何事,朝夕所讲者何学,自修身齐家、涖朝政官、分土授田、建学制赋,其规模制度,视秦汉以来率意更张之事,精粗详略为何如。
既有以见乎此矣,又必审问精细,明辨笃行,如生乎其时,立乎其位,以与圣贤相周旋,则持之不怠,尧舜不难至也。
若徒分章析句,为诵说词章之资,则年盛气强,尤可勉而能。
迨其久也,志不能以帅气,则志亦随其气而靡,此最为讲学之要。
愚臣出位儳言,仰乞睿照。
六曰复台谏旧典,以公黜陟。
国朝台谏官之制,平居未尝相见,论事不相为谋,虽于长官,亦无关白
台臣论事,谏官不以为然;
谏官论事,而台臣以不言罢者,时时有之。
至靖康间李光、冯澥之争,犹存此意。
中兴以来,台谏官所居,别为六宅,而合为一门,得以邻墙往来,大戾故典。
盖先朝台谏所以未尝交接者,欲其各尽己见,不相为谋。
秦桧专政,台谏除授,悉由密启,风之以弹击执政而补其处,总号台谏,职分无别,故显为朋比,而人不以为异。
淳、绍间,虽间有一二人,如胡晋臣在南榻,刘光祖居殿中,皆尝排谏官而去之。
然旧典久湮,士大夫反相惊怪。
侂胄踵秦之辙,如出一轨。
自先帝初政,吴猎刘德秀同入台,一薰一莸,命自中出,人已知事势之异。
重以韩氏日盛,接助德秀,同时善类,一网打尽。
由是台谏皆用私人,或明示风指,或迎合时意,公论拂郁,朝纲纷扰。
先帝旋亦悔悟,凡前日废逐之人,至泰、禧之间而尚存者,以次收用。
于是道学之论息,而恢复之兴。
是时以臣所见,虽曰观望权臣而未至呈藁也,有关于目前之利害者风之,内之百执事,外之监司守臣,不尽与闻也。
侂胄之殛,号曰更化,而犹存旧台谏二人,黄畴若、叶时旦各因其官而进之,使之攻韩党以赎过,人固已疑更化之为具文。
其后凡除授台谏,必先期请见,饷以酒肴。
及论事之时,又以尺简往复,先缴全稿,是则听之,否则易之。
次序官职之崇卑,挨排日分之先后,兑易更换,率至月末,风者不以为怪,论者不以为耻。
及其后也,台谏语人必曰:「近来文字,皆是府第付出」。
臣始疑之,一日李知孝为臣言曰:「昨所论洪咨夔、胡梦昱,乃府第付出全文」。
审如诸人之言,则又出于呈稿之外。
故人谓台谏为鹰犬之不若,盖鹰犬之博鸟兽,乃其性然,非以求悦于人也,而台谏徇人忘己,则非性之所安,何鹰犬之可拟乎?
今亲政之初,亲擢台谏,一扫旧习,天下莫不延颈以望太平。
臣愿陛下笃信而力行之。
〔贴黄〕臣每见四十年间,台谏罢去或他迁之后,贪污狼籍之状,人人能言之,朝廷亦明知之。
而其一时私意所论之事,所劾之人,省曹百司尚守之不移。
夫既鹰犬之不若,而尚以其言纷更典章,摧抑善类,久而不复,盖害政之大者。
欲乞断自圣意,将四十年间轻改之事,误废之人,委官置局,抽索前后奏牍,从公讨论,速与改正。
给事封駮不当,及监司帅守其人不足倚仗者,并合一体讨论,改正施行。
〔贴黄〕臣每见邸报内台谏文字,泛称臣僚。
臣妄谓合照先期旧例,各出台谏姓名,庶几播之四方,书之史册,善恶邪正,各有所归,然后言者莫敢妄言,伏乞睿照施行。
七曰复制诰旧典,以谨命令。
国朝尚仿前代制诰之选,名号纷纷,不可殚述。
大抵内制之臣,自大诏令、外国书许令进草之外,凡册拜之事,召入面谕,有当奏禀,则君臣之间更相可否,旋为增损,以合旧制。
乘舆行幸,则侍从以备顾问,有请对则不隔班,有奏则事用榜子,关白三省密院,则合用咨报而不名。
所以号曰内相者,得与人主上下古今,宣猷出令,其重盖如此。
外制之臣分治六房,掌行命令,随房当制。
凡事有失当,得以论奏封駮。
每旦诣省,即紫微阁下草制,俟宰执出堂,始得下直。
刘敞尝得追封皇子公主九人词头,当宰执将出堂之时,立马却坐,一挥九制。
非以矜能衒敏也,故事,百官除授未有不受告而后供职。
虽追命赠禭之制,亦不踰日也。
自中兴多故,始有不候受告,先次供职之命。
因循日久,习为故常,大失命官之初意。
迨四十年来,则事日益异,而其大要则内制失之先,外制失之后,凡皆牵制于柄臣,而不得施其为。
内制得朝廷将有除拜,必择其可以奉使者而后用之。
王德谦、苏师旦节钺之除,当制之臣皆于未兼直前先禀风指,未宣锁前先呈制草。
其馀制诰亦莫不然。
至于近岁,又非前比,往往两学士各为一制,或宰相涂改,取其一为宣布,裁其一为答诏,相承既久,而人不为异。
内制失之先也。
其为外制者,既得词头,旋营假手。
臣所见于泰、禧者,犹有五日十日之限。
至于近岁,愆期已甚。
凡在迩列,犹至半月兼旬而后受告。
外之监司帅守,则有已及一考,而犹带新除者。
呜呼,王言惟作命,一词之出,雷厉风飞。
盖纪纲之悠系,而可以牵制拘挛,视为文具乎?
虽然,此犹以代言之事责之。
内制之不时请对,夜直宣召,外制之駮正除授,封还词头,非夫蕴刚大之气,负渊源之学者,不能居此,今亦夫人而能为之矣。
今圣化重新,此亦更张之要者,惟陛下亲擢而举行之。
八曰复听言旧典,以通下情。
祖宗盛时,受朝决事,或至日午。
其有奏事已久,馀班不能悉引,则命太官即殿庐赐食,或辅臣未退,亦赐食殿门,食已再坐,复引馀班。
仁宗之初,群臣引对至十九班而未厌。
其后前殿奏事不过五班,仍诏辰时以前常留一班,以待御史谏官之请对者。
累朝相承,率用此道。
所谓宰辅宣召,侍从论思,经筵留身,翰苑夜对,二史直前,群臣召归,百官转对、轮对,监司帅守见辞,三馆封章,小臣特引,臣民扣匦,太学生伏阙,外臣附驿,京局发马递铺,盖无一日而不可对,无一人而不可言,所以同人心而观己德,共天命而敕时几也。
自秦、韩柄国,视神气如奁箧中物,占吝把握,惟惧人之有言。
虽日引二班,犹多隔下,每朝奏对,率盖辰初。
号为近侍之官,未尝获侍宴閒,从容献纳,欲陈己见,先白閤门
虽以经筵讲读之官,犹先期问有无奏事。
二史虽听直前,亦关閤门,乃敢进对。
其在二班之数者,则又姑为具文,以求茍免。
职事官或当轮对,非以迁除为辞,必以托疾在告。
夫所谓脩德,所谓讲学,此古者大臣格君之要义,今更相告语曰:「第言脩德讲学,则号为正大,实无拂于时政;
第攻上身,则外示讦直,实无忤于时宰」。
呜呼,士气之坏,一至于此!
惟有太学诸生伏阙与登闻鼓院受书,犹得以自献。
而数十年间,两学之士或削籍远窜,或真决械遣,或羁之岭外,或毙之途中,或付之不报,或中以他事,由是竞相惩创,久郁不伸。
鼓院虽设匦,而不问几事,必诘所言。
又至擅发奏御之封,以审其实,必不涉谤讪,乃与投进。
或拒之不听,则批之曰「不受」。
此何理也?
其幸而得达,犹虽旬日以待处分,若得放罪之命,则大喜过望。
其或押回本贯某州听读,编窜他州,皆未可知也。
今陛下亲政之初,导人使谏,乃当务之至急者。
乞断自圣意,检举而施行之。
〔贴黄〕臣窃见集议之制,所以合众知,尽下情。
自周汉以来,最为良法。
乃自近岁,禀听宰相风指,立为一说。
衣冠虽集于台省,而未闻反覆辩论,更相是非,率是决于一夫之手,使吏钳纸书名而去。
此一当复还旧典,以一洗具文之陋,伏乞睿照。
九曰复三衙旧典,以强本朝。
国朝三衙之制,自艺祖开基,监观前代,择腹心之臣以掌禁旅,为数凡十馀万,所以强干弱支,藩王室,重京师之要道也。
中叶以降,习为骄惰,至崇、观而滋甚。
高俅以恩被遇,则纪律尽弛,仅存三万人。
靖康之祸,京师削弱,夷狄凭陵,盖基于此。
中兴以来,首监前辙,既严其选,又谨所操。
虽艰难多故之时,而辛企宗、王𤫉之骄蹇,不废典刑。
孝宗初,殿帅王琪奉使两淮,荐和州教授刘甄夫
孝宗将召之,刘、王炎时在枢府,呼吏作头引,追至都堂责励状。
既而瞷知在淮上矫制修城宰相陈俊卿必欲寘之死,帝虽全宥,竟坐此鑴罢。
乃知先朝之待三衙,其严如此。
韩侂胄未遇,率从吴曦假贷,或又因之以进,假殿帅以酬私恩。
请将西帅,侂胄不敢违。
既又以郭倪、郭杲继之,无非庸駮之人。
嘉定以来,所当尽鉴其弊。
而或以资浅望轻,或以受恩深厚者为之。
夏震倚之以济国事,犹可言也。
彭辂刘琸以故相生日之馈入都,会相以母忧去,敏于转移,易为赙赠。
吊问既速,赙赠亦厚,又矫词,直谓遣令听役受事,于是步随故相,往来山中,供土木之功。
之领岩卫,之为将帅,实基于此。
至于用偾军之冯榯,则物论莫不惊怪。
盖奴才又下于,但能刻剥将士,以供苞苴,岁时馈献各有常,知有冰山可依耳,不恤其他。
郁攸事虐,皇皇乎宰相私第之是救,虽宗庙朝廷,恝乎其不恤也。
大抵庆元以来之所用,皆报私恩,固权势。
嘉定以来之所用,皆以供厮役,征贿赂,甚失祖宗居重御轻之意。
今圣化更新,必已用当其才,更惟谨之重之。
〔贴黄〕臣近见邸报,冯榯靖州安置。
榯得罪于宗庙,不肆之市朝,不籍其赀产,已为佚罚。
靖州者,虽曰陋邦,实号乐土。
且靖之字义,为谋为治,有自靖自献之意。
臣谓如榯者当投之广南远恶之地,不当以污此土,伏乞睿照。
十曰复制阃旧典,以出私意。
国初首创唐末五代之弊,以牧守易藩镇,以诗书易干戈。
百年之间,虽间有疆埸之虞,而绝无萧墙之患。
则以国势虽弱,而民心不摇,盖圣祖神宗,立纲常,厚伦理,以端本澄源于上,先正大老别贤佞,明义利,以植经陈纪于下,不聚歛以拔根本,不黩武以启戎奸。
立国之规若此,其形虽弱,其本则强。
然而为柄臣者窥见罅隙,必挟和战二字以为招权固位之计。
王安石得政,首以富国强兵自任,于是置旁通簿以悦上意,分三司使权以归朝廷。
府库既充,遣其丑类南征西伐,劳人费财,以奉空虚之地,张皇捷音,掩匿败报,以欺人主。
卒之丧师失律,震惊乘舆。
章惇、蔡京、王黼、童贯,循袭故智,结怨西北。
卒之弃信背盟,以开狄难,渡江航海,久而后定。
秦桧身履其事,则又乘高皇厌兵,两宫念归,遂又割地奉雠,为邀挟国家之良图。
十有八年之间,操持人主,芟夷善类,得以全躯于牖下。
韩侂胄既盗威柄,出入禁中,自恭淑皇后上仙,虑其不能以久,则又为开边之说以自固。
连年遣使,率以同己者为之,皆谓金鞑相持,遗黎内附,若乘机进取,可以尽复故疆。
盛夏兴师,仅至符离,二将以田俊迈啖虏而反。
侂胄乃欲歛兵遣使,则已不可得。
迨郭倬授首,郭倪离心,皇黼斌、李奕、李爽败衄相继,吴曦畏死,附虏为乱,乃速议讲解,则万里边面,莽为丘虚,而侂胄不能以保首领矣。
史弥远密赞先帝,正侂胄开边之罪而代其位,其说不得不出于和。
然而中原溃裂,和未能久,而山东河北、关陕之人归疆请吏,无岁无之。
其在襄阳、蜀口者,号曰约而实杀之。
山东之民蜂屯蚁聚,势不可却,于是不得已而纳之。
纳之则当思以处之,顾乃听其自为去来于我土地,听其咨行剽劫于我疆垂。
郑损制阃,而李全却之,改畀诸国,又杀之。
乃使徐晞稷、姚翀诸人逢迎而奉事之,至于甚不可忍,然后遣刘琸图之。
图之不得,而衅隙日开,至于盐城之难,可谓极矣。
故相尚欲掩遏调护,或咎其昏闇,或讥其畏怯。
臣以西事观之,则不过为固位计耳。
董居谊帅蜀,专倚王大才守护西边。
大才重贻虏帅,而大言于中朝外梱,保无边患。
一旦虏乘虚深入,大才忧惧而死。
居谊仓皇度剑,尚守密院风指,显然下令,有不得追袭过界之文。
于是虏可以攻我,而我不可以袭虏。
外三关既失,藩篱决坏,外讧内猘,不得已而用安丙、崔与之
虽或死或病,皆不能久,然二人固非谄事宰相者也。
郑损、李所不欲,乃敢命帅蜀,谕令降附,弃险要,蹙地数百里以图茍安。
周如渊固守其说,虏将大赤辈已纵骑焚掠,出没吾地,而虏使速不罕方以议和留兴赵原。
我使王良能、李大举方以报聘诣凤翔府制司方以牛羊犒师,督兴元帅。
人心既愤,鞑骑横行十七州,生灵死者不知其几千万。
赖天心悔祸,虏自引去。
人莫不咎如渊之闇,而不知弥远实使之。
呜呼,推董居谊、郑诸人所以蔽蒙掩遏于西边之意,则三边之事盖可类推,而弥远患失之心,路人所共知矣。
今皇明洞照,固已不待臣言,更惟陛下深明祸本而豫图之。
〔贴黄〕自故相钳制中外,事无大小,或用私书,或用申状,惟不得奏闻。
故四方有败,无由上达。
许奕尝奏边事,张方尝上封章,皆被台谏论列。
如此等类,尚多有之。
欲乞睿旨,今后事关边防及四方水旱盗贼,许令监司帅守皆得论奏,径达圣聪,以防壅蔽,海内幸甚!
右件十事,臣既先引旧典,次陈时弊,为陛下一熟数于前,而臣之意犹有未尽者,请终言之。
臣每惟国朝极盛之时,莫过于元祐。
曩者陛下即位之初,臣尝以元祐元年一时人物之盛,为陛下言之。
是时宰相司马光、文彦博、吕公著,政府吕大防、韩维、刘挚、范纯仁,台谏苏辙、孙宽、梁焘、范祖禹、鲜于侁、朱光庭、傅尧俞、吕陶,翰苑则苏轼词掖范百禄、曾肇、刘攽、苏辙,经筵讲读官傅尧俞、韩维、范祖禹、赵彦若,说书程颐
元年例之,盖二年以后大抵皆然,臣不复悉数。
臣开陈至此,陛下玉音宣谕云:「元祐人才如此」。
臣思面奏,此今日用人之法,盖因用一司马光为相,便有如许人才引类而至。
且未闻其他,只如苏轼在翰苑,程颐经筵,如此等类,断断不可易。
陛下再三颔之。
臣谓陛下闻之,必以此为求才之准的矣。
而大臣不能将顺圣意,类多私昵之人,无一满人意者。
臣不复一一枚举以陈,陛下试取即位以来亲近之臣,视其官以量其才,自司马以下人人而比之,其强弱才否之相当者有几,则亦可以推见用事之臣不以光之所以事君者事君,其为侮慢不敬莫甚焉。
〔贴黄〕本朝之治以哲宗皇帝元祐为称首,然始初清明不过数年,调亭之说入,已非前日之元祐。
至九年而前功尽废矣。
徽宗皇帝之初,登用群贤,如任伯雨、陈瓘、龚夬、邹浩、江公望等,凡十有三人,列之要路。
伯雨一人,而半年之间论事一百八疏,馀人可知。
元凶钜恶如章惇、蔡卞诸人,悉疏其恶而窜徙之,天下以为小仁宗,此徽宗初志也。
邓洵武《爱莫助之》之图进,曾不一年,召蔡京为相,尽反前事,旦异晡改,以极于乱。
嘉定号为更化,然自元年十月以后,召用之人才未尽至,故相以忧去。
台谏虑贤者之皆至,则故相不得夺情也,于是扫除异论,示明意向,故诸贤有至近畿而反者。
陛下初政之美,亦仅及半年而变。
天下之理,茍非本以纯忱,而徒为具文虚美之尚,未有能久者。
此皆今日之所当鉴,伏乞睿照。
虽然,臣于此有不能自已于言者,更为陛下索陈之。
哲宗皇帝元丰八年之春至元祐九年之夏改元绍圣,凡静观十年而后亲政。
臣前所举元祐人才之盛,其实宣仁圣烈皇后之为也。
其自改元而后,则反不逮前。
是时范祖禹固尝有言曰:「方今亲政,乃宋室隆替之本,社稷安危之基,天下治乱之端,生民休戚之始,君子小人进退消长之际,天命人心去就离合之时也」。
臣尝即是言以求之,呜呼,祖禹其神于知几者乎!
绍圣亲政之后,首相章惇,继以李清臣、邓温伯、蔡卞、曾布登二府,而司马光、吕公著以下诸贤,世所谓君子也,死者追责,生者贬窜。
明年昭怀皇后自美人进封婕妤,又明年而隆祐皇后中宫退居瑶华。
于是熙、丰之政事尽复,元祐之党人皆黜,是非易位,纷纷累年,卒启夷狄乱华之祸。
自今考其致祸之因,则实基于宫闱之不正。
方元祐极盛之日,昭怀以色被遇。
然以宣仁临之于上,众君子持之于下,未敢肆也。
封求乳媪之事,正论哗然攻之。
群贤何所利于此?
不过为哲庙正本原,保主命之计。
而不此之察,内怀不平,一旦始临万机,邪臣遂得乘隙以陷诸贤。
人主听之,宫闱主之,而前日正人端士,六七年间无一存者。
乃知入无法家拂士,独居乎宫庭屋漏之间,实为治乱安危之候。
祖禹之言,诚有以见乎此矣。
方今宫掖事秘,臣在万里外,无由知之。
第以绍圣亲政观之,诚见夫古今治乱,未有不由于家道之正否;
况陛下外庭行易月之制,宫中服三年之丧,以丧制未除,必非酣酒娱色之时。
然臣之过忧,将恐深居穆清,独揽威柄,君臣势隔,中外情疏,脱有凭怙恩宠,揣摩意向,假托声势者,陛下焉得而察之?
除丧之后,便嬖使令之人狎习虞侍,所忧又不止于今日。
夫权不移于大臣,固宗社之幸;
万一移于宫掖,移于阉寺,移于嬖幸,移于姻戚,则当是时也,反不若权在大臣之犹出于一也。
更愿陛下反覆究图,毋使绍圣之易治为乱见于他日,建中靖国之弃贤用奸见于目前,以隳十年静养之功,以孤四海听诏之望,实社稷灵长之幸。
臣干冒天威,下情无任震惧俟谴之至!
谨录奏闻,伏候敕旨。
〔贴黄〕往岁臣尝以狂瞽野言告于陛下,不谓诸臣继亦有言,凡皆出于爱君忧国之同然,非可以强合者。
而当时言者朱端常、莫泽、李知孝、梁成大诸人,乃以此间君臣之合,疏骨肉之亲。
臣虽独遭重谴,不复自辨,以羞当世之士。
臣今幸而生返,尚不知惩创,欲为陛下终言之。
又虑人心所同,一开其端,言者不已,益重臣过。
故臣不敢复言,惟望陛下检照前后臣寮文字,断自圣心,凡敢于忤权臣而纳君于无过者,此忠于事陛下者也;
凡巧于事权臣而不以仁义告君者,此不忠于陛下者也。
如知忠于事陛下而取谴逐者为是,则当思其言而行之;
知巧于事权臣而茍富贵者为非,则当咎其言而反之。
伏乞睿照。
〔贴黄〕臣既书此奏,未遣行间,伏闻四川制置已除赵彦呐兴元置司,兼闻利路郡守已有堂差者。
臣契勘利州一路前年残破之郡,溃军出没,残寇往来,城郭人民,十无一二,虽隶王土,徒存郡名。
窃意外有司不尽以闻,陛下误谓边郡悉已按堵如故,以致前项除授一如平世,故守臣尚拘资格,制帅乃在极边,多事之时,疑不若此。
兼照得授钺制阃,所当专属,若分职授事,委寄不专,必多牵制,有妨缓急。
况进退人才之权而操于副司,亦非事体所宜。
欲乞圣慈更谕大臣,申加裁度施行。
简州思堂 南宋 · 魏了翁
 出处:全宋文卷七○九八、《鹤山先生大全文集》卷四二
余少读书,于十三卦制作之象,见所谓「门柝以待暴客,弧矢以威天下」,每叹风气既开,人情易动,虽黄帝尧舜有不容不先事而为虑者。
及观古制之详莫备于周,有牧之田,有伍两之兵,有沟封之固,有郊关之限,有巡鼜之警,有壸𣝔之守。
不得已而用民也,则乡遂三邑、三等采地,以次召发,不止则诸侯,又不止也则有遍境师出之法。
乃知古人虽以礼义廉耻为域民固国之道,然未尝不设险用师以辅之也。
少长,从仕郡国间,问所谓城,则凸不满数尺,足可蹴而过,手可俯而攀,贾牧之挑挞,犬豕之所躏蹂,曰此城也。
问所谓卒,则厮役于群吏,占留于寓公,春秋大阅,暂聚而旋散之,称娖则避免,走趋则喘汗,扛负则庸代,曰此军也。
问诸故老,按诸史牒,则曰所从来久矣。
盖自国初惩唐末尾大之患,大难甫平,即罢镇戍;
迨平并汾、闽越,则已令江淮诸郡毁城隍、收兵甲矣。
淳化咸平建隆初不过四十年耳,盗发西川,惟益、梓、眉、遂有城可守;
濮盗作于近辅,如入无人之境,滁阳诸郡至以白直守郛。
江浙、荆淮、湖广诸道,富郑公谓处处无军,城垒不修,或数十夫持锄耰白挺,便可尽杀守令,开府库,谁复禦者?
宝元康定以后,则又虚内以事西边,则武备之削滋甚。
五年间,盗杀巡尉至六十员,入城剽劫者四十州。
王伦起沂,并淮渡江,历数千里无一人禦之;
张海等辈剽吏禦人于京淮湖陕间,州郡莫敢孰何;
金州盗作,速召州兵,仅有二十四人。
以承平之久,郡有馀财,民有馀,而廪廪若此,矧熙宁而降,笼财利,弱州郡,则益不暇为国远虑矣。
政、宣之末,内讧外猘;
炎、兴之初,大奔小降。
此其理势之必然。
余为此惧,尝以告于君父,谂于有位,前后凡缕缕千言,卒未能有行焉。
一日蜀阃抚御失宜,利东溃兵敢开乱略,既剚王人,批果、阆,剽遂、普,遽进迫简州,且大书其帜曰「破简入西川」。
声燄所届,惊奔相属,封疆之臣鲜不荷担而立者。
简守虞侯始至之日,而变作于益昌,又五日而闻变。
显谟阁直学士刘公以玉隆之禄家居,与侯约,各率其孥效死,勿敢去。
侯益以自厉,乃阻江为守,料材壮,明简稽,峙刍粮,敹甲兵,戒桴筏,具蔺石,杜擭阱,察相翔,谨号戒。
州人大喜,各愿输缗以佐用度。
侯又为请于部使者范侯仲武金谷,调黎、雅牌丁以为援,威声振,贼气以夺。
侯复念大兵之驻于邻境者,饟道不继则饥饿易动,贼或乘之,此关事机不小,乃不敢以异路辞而共其资粮扉屦,与其酒醴饩饔,又从而开诱辅持之,凡以贾士勇而伐贼谋者,行李之问无日不至。
故俾在师者咸得以尽锐敌忾,无复疑顾,讫成厥功。
然则岂惟州之人受其赐,其蔽遮西川以无一蚁之阙,则侯力也。
州人念侯不置,乃卜郡城之南,与刘、范二公并祠,而植棠阴其前,取班氏《循吏传》语榜曰「见思」。
城南盖他日贼所奏之道,示不忘德也。
舆辇畚筑之工,民不取庸,争为歌谣而劝趋之,诚惧太守之瞷知而不己听也。
不日告具,守知之,使人辞焉,则属役反倍他日。
祠成,为书以告余曰:「夫二君子者,子所善也,盍为我识之」。
余方叹自国初以迄今日,兵窾城坏,财匮民穷,而虞侯独能奋张于斯时,然则域民固国不在是邪?
或者犹曰:方时多士惟功利可以奔走斯世,而义理所不计也;
智术可以批难解纷,而诚信非所先也。
呜呼,今无一可恃矣!
缓急惟人才是倚,人才之要则又在居敬集义,以不失其刚中有孚之本心,然后天险可设而有以为守。
脱并是焉亡之,吾不知其所终矣。
吾于侯之事而信,乃书此以复于州之人,而并识其说焉。
侯名刚简字仲易,为学以义理为宗,尝召赴都堂审察,前后凡六授郡守
参谋蜀梱时,虏势鸱张,大将或死或去,人情讻惧,自请行边,以劳将士、收人心为己任,讫复湫池、皂郊,乃敢还报。
其后虏入三泉,又独留益昌,与今马使者邹君孟卿夜出抚定军民。
若此类者,由其有见于善利之分,故遇所当为,勇不可夺。
且所居官率可纪,独未尝以是希尺寸之进,三十年州县,秩以劳进,位以次升,人之知不知不以作辍。
而图书一室,口诵心惟,人亦莫知其为相之家也。
呜呼,是其为忠肃之孙也夫!
绵州新城1221年4月29日 南宋 · 魏了翁
 出处:全宋文卷七○九八、《鹤山先生大全文集》卷四二、《南宋文录录》卷一二 创作地点:四川省绵阳市三台县
自建炎南狩,国之守在淮汉,而蜀居江之上游;
绍兴西征,蜀之守在利路,而绵为益之外蔽。
如昔人由阴平以窥蜀,则自龙至绵不二百里;
如近岁由益昌以保剑,则自剑至绵不三百里。
然则绵虽内郡,实并边也,而莫为之限蔽,颓墉坏堑,若有若无,三尺之童牧可挑达而踰也。
缓急所恃惟右护军之移屯者二千八百馀人,然边戍未撤,则是屯也,日闻鸟乌之声。
鸟乌弗声,犹弗可恃,矧若此乎!
嘉定十二年眉山程侯始至,考按图牒,则自淳化五年延平石侯某尝筑斯城,阅二百三十年间,莫有继者。
则瞿然曰:「为国若此,其不耦事涉变者,特幸尔」。
于是省少府不急之费,命法曹刘伯焕、部将陈元弼即农事之隙鸠庸而筑之,凡赀用则属之通守唐君祖献。
昉于十三年冬十一月庚戌,讫于明年夏四月癸未
城成,袤一千三百丈,崇二丈,而堞五尺不与。
用夫六万四千八百,米一千九百五十石,钱一千二百万有畸。
曾几何而成绩章章若此!
侯且以为未也,计甃石之费,储钱六千二百万,又以满戍请于朝,俾唐习竟其役,且以书谂余曰:「走也不佞,以民社之力而为此城也,是在臣子分所当为,敢辱论载?
惟是兴废补坠,粗有颠末,惧久而失其传也,敢以记请」。
余每叹国朝彊干弱支之弊,至于郡国空虚、城池弗葺,以熙、丰罔利之臣急近利而昧远图,郡益以削。
方承平之久,未见其大害也。
政、宣之末,内讧外猘,炎、兴之初,大奔小降,则支弱之害著矣。
极于比岁,贼曦盈尺之𥿄足以惊奔列雉,张莫千人之聚足以披靡群辟,虏闯梁、洋如履平地,虏窥江淮如升虚邑。
呜呼,事势至此,恶得无以变通之乎!
故闻程侯之为是举也,深嘉而重叹焉。
抑又不能无感于此者,敢与侯平章之。
夫所患无城,今隐以金椎,蒙以石壁,岿乎如峭巘断岸之不可攀也;
所患无兵,绵之风气浸迫关陕,其人可作而使也;
所患无财,使人人如侯之约己奉公,帑廪之羡溢亦非有甚难也。
虽然,孰为守之?
古者哲夫以为城,今也先几烛患则嫌于乐祸,鞠躬蹈方则疑于少通
古者众心以为城,今也吏倚法为市,民与吏为雠,平居既不相孚,缓急无所与守;
古者礼义廉耻以为城,今曰是非所急也,货利可以维斯世而权谋可以徼近功也。
呜呼,是三者之说行,虽有金城汤池,独如彼何哉!
余与侯各分地守,徒能为其所得为者耳,若前所忧则盖有任其责者焉。
易》曰:「天险不可升也」。
是险也,无象无形,不兵而不可犯也,不城而不可踰也。
造次必俱而不可离也,是又所以持山川丘陵者也。
侯其以为然,则试为识诸城阴,以冀览者之一动心焉,斯其为金汤不已多乎!
侯名德降,字廷迈,尝历蓬、蜀二州守,节用度以宽繇赋,所去见思云。
王大卿(三) 南宋 · 方大琮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三七七、《铁庵集》卷一六
中夏饬数字为前茅之迎,继而闻大开黄堂,延进千里之若吏若士若民,而以其所亲承德意布宣之,未尝不为建之七邑得贤史君喜。
然昔者夹侍香案时,亲炙最深,尝窃论当世人物,以父师之传与天赋之厚,而又当甚盛之年,其精神心力足以运行之宜,莫都承大卿若也;
而又居甚紧之地,结甚浓之眷,正扶持世道所有望者,曷为既将漕又远而守藩乎?
富沙据闽上流,自炎、兴初之扰,更百年乃复扰。
今气数定矣,渐还旧观矣,岁幸其丰稔,饬官吏以毋扰,喻大室以毋侵,则悍者可驯,足以熙民气;
兵因其既增,教主将以纪律,合恩威而参用,则骄者可化,足以壮军容。
世之以五马为乐者漫不知曰「军」曰「州」二字,其名义何谓,其先后何说,其职守何在。
不知者皆是也,知之深者则曰府库之财、尺籍之兵如之何应猝?
虽然,舍是无说也,非本朝法度之所许也,惟有节爱储蓄以全民力而结其心,惟有拊循团结以练士艺而收其用。
此皆明公所素讲而优为者,日为之则月见其效,月为之则岁见其效。
然天下有大于一府者,持颠扶危,莫难此时,岂必待甚急而后求哉?
愿益讲其所谓谋断者以赴不俟驾之召。
某所至见称拙讷,虽乡邻亦谓然。
昨归幸免唾骂,然亦岂愿忤君父以求免朋友之诮乎?
亦各其志云尔。
记忆不忘,是犹知有小臣之言,其必有感寤之日,则不以为忤矣。
山林之踪可安,虽没齿无憾矣。
糠妇入春得病,至秋浸重,屡危而复安,甫涉冬遂不可救。
平生家务最疏,以有当之者,今失此助,觉身世不复有聊赖意,惟有自怜。
中间困于药裹,欲修签府贺敬未果。
妙墨坠前,问劳周悉,重以经说、缣粉、茗果、折楮俱朌,既衣之、食之、教之,又资之用,不复有「厚禄故人书断绝」之叹,感激不已。
潜夫、实之辱轸记,则同世皆笑莆人之多愚,而公独交念之,抑岂徒怜其穷而已乎?
实之不必以狂自名,爱之深也。
实之惟敬畏西山先生,其戒之必见听。
师已矣,友之责也,愿因书常无忘此意。
西山云亡,岂特门人之痛,其关系世道不小。
上于诸贤惟思西山不置,某亲闻玉音如此,设尚存,世事当不至此。
今人物星散无所主,洙泗之屐千年后犹为人宝惜,况先生之子乎?
仁夫乃亦不免,闻已归,甚善。
比见其从子师道,云西山曾买宅一区,推与运干以居,其旁有隙地可立祠宇,俾其子侄奉守之为便。
若学祠之外,不知此地何如。
文公既祠于学,近家亦有祠故也。
文集编纂当已就,《读书记》自《衍义》外须有门类可刻。
使先生用心之苦不没于世,高弟责也,地主责也。
若《文章正宗》之类,其编次已脱藁者可付之书坊否?
使后学速见之,家有之,为惠甚大。
韩检正大伦 南宋 · 方大琮
 出处:全宋文卷七三八二、《铁庵集》卷二○
某去夏闻朝轩在北关外之别墅,欲走谒未果。
七月既望,忽一日作念径前。
入门则奇石森立,奚止千峰,如入牛奇章家,应接不暇;
登堂则异书罗陈,凡几万卷,如入李邺侯室,随取辄有。
既乃瞻蕲王像,冠剑与奉常阁本同,如观汉凌烟图,生气凛然。
与主人语良久,则议论风生,言炎、兴间守淮事,城不多于今,兵不多于今,而战则克,守则固,本末甚具,信其有祖风烈,盖听之亹亹忘倦。
自以为是日之游甚奇。
后两日辱遣馈相问,又数日而某以罪逐,乃知前日之游既奇且绝,不然几失之矣。
归至衢,阅邸报,则知复还粉闱,旋长大匠,遂为宰士之冠,自此将位益高而任益重矣。
今之急在守备,而尤急于财。
下而州县徒自知其急,岂知朝廷之急?
必朝廷宽而纵无所遭,而志虑昏塞,其果能触动机锋,相与上下其议论乎?
亦恐虚过日月也。
旧臈山间特承小车入访,异乎今之新进士侈骑从以耀闾里亲党者。
匆匆出别,不能尾饯觞者后,愧仰可知。
窃闻府公语人曰佳客且至,邦人亦曰郡有贤上幕矣,风帐初开,无不相贺。
其素望已足服人如此。
长者不以高科自居,而理事不倦,所谓要路在前,而治民若此,韩公所以见器于其尹也。
近报曾见否?
非杜门私居者所得知。
昨晚臞轩约饮金凤池,无竞寺丞出新谢豸未入台前一劄,护王畿、明探报、捍陆程,其语甚切。
去冬捷书有边事十全之语,何遂至此?
今谏有人,台有人,庶上下皆知汲汲于为谋,所赖有此。
知素以世道为念者,辄及之。